余小麦被他扯得踉跄几步,白大褂袖口上翻,露出一截狰狞的疤痕——那是十五年前婆婆用火钳烫的。陈大柱的眼神在那道疤上停留了一秒,手上的力道更重了。
\"爸你干什么!\"陈小川想下床,却被石膏腿绊住,\"余阿姨是好人!\"
余小麦挣脱开来,头也不回地冲出门。走廊上,护士站的电话响个不停,她机械地接起来。
\"余医生,县卫生局刚发通知,\"护士长递来一份文件,\"要求你今天办好交接手续。\"
文件上红彤彤的印章刺痛她的眼睛。余家村卫生室急需,即刻返岗。她抬头看向312病房的方向,听见里面传来陈小川不满的抗议声和陈大柱的怒吼。
中午,余小麦在医生休息室收拾物品时,陆远山推门进来。
\"听说你要走了?\"他递来一杯热茶,\"因为312床?\"
余小麦的手顿了一下:\"县里安排的。\"
\"我刚查完房,\"陆远山在她对面坐下,\"小川那孩子问我,余阿姨是不是生气了才不来给他打针。\"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余小麦,\"他好像很喜欢你。\"
余小麦的茶杯晃了一下,热水溅在手背上。她想起小川三岁时,也是这样仰着小脸问她:\"妈妈是不是生气了才不抱抱?\"
\"陆医生,\"她突然抓住陆远山的手,\"他...他对青霉素过敏,换药时要注意...\"
\"我知道。\"陆远山拍拍她的手,\"病历上写着。\"
余小麦摇摇头:\"不只是青霉素。他三岁时吃芒果全身起疹子,荔枝也不行...\"她的声音哽住了,\"这些...病历上不会写。\"
下午三点,余小麦办完所有手续。她最后绕到312病房外,透过小窗看着里面的少年。陈小川正对着手机做鬼脸自拍,阳光透过窗帘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手机又一次响起,老余头的声音震得她耳膜发疼:\"小麦!县里救护车都到村口了,你人呢?\"
\"马上回去。\"余小麦轻声说,手指在玻璃窗上描摹着儿子的轮廓。
挂断电话,她拍下最后一张照片。病房里,陈小川突然抬头,冲窗户这边咧嘴一笑,做了个胜利手势——他以为是在和护士站的谁打招呼。
回村的救护车上,余小麦翻开笔记本,在最后一页密密麻麻写满注意事项:\"312床,陈小川,青霉素过敏,芒果荔枝忌口,睡觉爱踢被子...\"写着写着,字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。
司机从后视镜看她一眼:\"余医生,不舒服?\"
\"没事。\"她合上笔记本,望向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。县里的安排,村长的催促,卫生室的病人...所有这些责任,都比不上312病房里那个叫她\"余阿姨\"的少年。
但有些距离,不是她想跨越就能跨越的。十五年前她逃离陈家沟时没能带走儿子,十五年后,她依然带不走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