货车车厢里的花椒味呛得余小麦鼻子发痒。她缩在两个麻袋中间,手指死死抠住麻袋缝线。车子每颠一下,装满花椒的麻袋就朝她压过来,像是要把她活埋。
\"咳——\"
前面驾驶室传来咳嗽声。余小麦从麻袋缝隙望出去,隔着沾满灰尘的玻璃,能看到花衬衫青年的后脑勺。那人半小时内第三次扭头往后看,脖子转动的角度很别扭,像只盯上猎物的猫头鹰。
余小麦把鸭舌帽压得更低。老赵给的旧工装裤太肥大,她在裤腰上系了根麻绳,现在那绳子正磨着她腰间的淤青——那是去年陈大柱用皮带抽的。
车子突然急刹,余小麦的额头撞在麻袋上。几粒花椒从破口洒出来,滚进她衣领里,火辣辣的像被蚂蚁咬了。
\"检查站!\"司机老马压低的声音从前头传来,\"丫头,藏好了!\"
余小麦立刻蜷成一团,拉过几个麻袋盖在身上。花椒的辛辣味直冲脑门,让她想起被卖那天——人贩子的三轮车上也堆着花椒麻袋,说是为了盖住\"货\"的味道。当时十三岁的她还不懂,直到听见麻袋堆里其他女孩的呜咽声。
车门\"咔嗒\"打开。
\"行车证。\"一个懒洋洋的男声。
纸页翻动的哗啦声。余小麦屏住呼吸,手指摸到裤兜里的硬物——老赵临别塞给她的螺丝刀,头儿被磨得尖尖的。
\"后面拉的什么?\"另一个声音问。
\"汉中花椒,货单在这儿。\"老马回答,\"要掀篷布看看不?\"
余小麦的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见。她数着脉搏,到第一百零三下时,车门外传来打火机\"咔嗒\"声。
\"走吧走吧。\"先前那个懒洋洋的声音说,\"这破车抖得跟筛糠似的,查个屁。\"
车门关上,发动机重新轰鸣。余小麦刚松口气,突然听见花衬衫青年说:\"马哥,我憋泡尿。\"
车子没停。\"忍会儿,前头有服务站。\"
\"忍不了。\"花衬衫的声音带着笑,\"要不我就在车斗解决?反正那儿有个现成的茅坑。\"
余小麦浑身血液瞬间结冰。他看见她了!
\"少他妈扯淡。\"老马骂了句,\"后头是老子吃饭的家伙,你敢尿上面,老子把你蛋挤出来当泡踩。\"
花衬衫嘿嘿笑着,没再坚持。但余小麦分明听见弹簧刀\"咔嗒\"弹开的声音,像毒蛇吐信。
太阳西斜时,车子停在一处荒僻的路边。余小麦透过麻袋缝,看见花衬衫跳下车,走到路基下解裤带。他哼着小调,花衬衫下摆被风吹起,露出别在后腰的弹簧刀柄。
老马突然出现在车斗旁,假装检查篷布绳索,低声说:\"那小子不是善茬。夜里别睡死,裤腰上别着刀呢。\"
余小麦点点头,嗓子干得发不出声。老马塞给她一个塑料袋,里面是两个干巴巴的烧饼和半瓶水。
\"前头三百公里没服务站。\"他眼神往驾驶室飘了飘,\"有人问起,就说是我侄儿。\"
花衬衫提着裤子回来时,老马已经回到驾驶座。青年眯眼看了看车斗,突然伸手拽了拽盖在余小麦身上的麻袋。
\"哥们,饿不?\"他变魔术似的摸出个苹果,在脏兮兮的花衬衫上蹭了蹭,\"给你尝尝甜头。\"
苹果红得可疑,像涂了层蜡。余小麦摇摇头,把脸埋进阴影里。
\"哑巴啊?\"花衬衫不依不饶地凑近,呼吸喷在她耳根,\"还是说……是个娘们?\"
余小麦攥紧螺丝刀。就在这时,老马按响了喇叭。
\"小周!上来指路!\"
花衬衫悻悻地爬回驾驶室,临走还掐了把余小麦的大腿。她疼得一哆嗦,但没出声——比起陈大柱的皮带,这点疼算不了什么。
夜幕降临后,车子仍在行驶。月光透过篷布缝隙,在花椒麻袋上画出道道银线。余小麦小心地掰碎烧饼,一点点喂进嘴里。不能吃太快,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。
驾驶室里传来收音机的杂音,断断续续的歌声里夹杂着天气预报:\"……江淮地区有暴雨……\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