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麦在溪边洗衣时,常听见姑娘们兴奋地议论:“深圳电子厂包吃住!”“上海洗碗一个月能挣八百!”有次她忍不住问:“出去要办啥手续?”
姑娘们像看怪物似的瞅她:“你?你男人肯放你走?”
那天夜里,小麦用纳鞋底的针在左大腿内侧绣了个“逃”字。每扎一针,她就数一个数:三百二十七,三百二十八……这是她被困在陈家沟的天数。
---
#### **第十八章**
小川十二岁那年,小麦在柴房墙缝里发现了宝贝。
那是个生锈的罐头盒,里面装着五块钱纸币和半块干硬的玉米饼。她像饿狼护食般把盒子藏进怀里,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塌柴房。
这年冬天,柳姐生了个女儿。全家人都围着婴儿转时,小麦终于找到了机会——她在灶台灰烬里扒拉出烧剩的户口本残页,上面赫然印着“余小麦”三个字。
被火舌舔过的名字边缘发黑,像戴了副枷锁。
---
#### **第十九章**
2005年惊蛰夜,雷声特别响。
小麦把玉米饼掰碎塞进口袋,五块钱贴身藏着。她轻轻推开柴房门时,一道闪电劈下来,照亮了墙上的三百六十五道划痕——整整五年,她终于等到了小川住校的日子。
雨下得像天河决了口。小麦光脚蹚过村口的泥塘,冰凉的雨水冲刷着她腿内侧结痂的“逃”字。身后突然传来狗叫,她慌不择路摔进沟渠,荆棘撕开裤腿,在旧伤上添了新痕。
但这次她没停。
野麦子被踩进泥里太多年,终于要迎着风雨疯长一回。
---
#### **第二十章**
三天后,小麦晕倒在国道旁。
养路工老赵的妻子扒下她湿透的衣裳时,倒吸一口凉气——女人瘦骨嶙峋的后背上,密密麻麻全是烫伤的疤痕,排列成扭曲的“贱货”两个字。
“作孽啊……”老赵媳妇抖着手给她换上干净衣裳,“妹子,你要去哪?”
小麦盯着灶膛里燃烧的破布衫,那是她作为“陈余氏”的最后一件衣裳。火舌卷过补丁时,她轻声说:
“能活的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