\"天亮了......\"路杊轻吻她的发顶,\"你该走了。\"
汪璒摇头,抱得更紧:\"再等一会儿......\"
\"再等就来不及了。\"路杊强撑着站起身,穿上那件血迹斑斑的外衣,\"我从东边走,引开他们......你往西,山下有个渔村,找姓陈的老船夫......\"
汪璒看着他强忍伤痛挺直脊背的样子,心如刀绞。她想记住他的每一个细节——眉眼的弧度,唇角的小痣,锁骨上的伤痕......
路杊走到门口,突然转身,大步回来捧起她的脸,深深一吻:\"记住,无论生死......我心悦你......\"
说完,他头也不回地走入晨光中,背影挺拔如青松。汪璒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,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路上,才瘫坐在地,泪如雨下。
破庙外,晨雾如纱,笼罩着崎岖的山路。路杊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,每一步都踏出带血的脚印。他故意折断沿途的树枝,留下明显的痕迹。当追兵的犬吠声越来越近时,他停下脚步,从怀中掏出最后一片碎瓷——那是他在狱中藏了三个月的武器。
\"来吧,\"他对着雾气喃喃自语,嘴角勾起一抹决绝的笑,\"让我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。\"
第一支箭擦过他的耳际时,路杊纵身跃入路旁的灌木丛。他熟悉这片山林就像熟悉琴弦上的每一个音位。追兵们的怒骂声在山谷间回荡,而他已经像幽灵一样绕到了队伍后方。
当那个穿着汪府家丁服的壮汉落单时,路杊如猛虎般扑出。碎瓷片抵在对方喉间,他压低声音:\"告诉汪勋乐,我在老地方等他。\"说完一个手刀将人击昏。这是他为汪璒争取时间的最后手段——让追兵分兵两路。
片刻后,山下传来的喧哗声和犬吠,渐渐向东远去。汪璒知道路杊成功了。她擦干眼泪,将染血的名单和玉佩贴身收好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他们最珍贵记忆的破庙,转身向西而去。
她没注意到,在庙门角落的稻草下,路杊悄悄留下了那支木簪和一张字条:\"愿来生,不做乱世离人。\"
......
汪府张灯结彩,喜气盈门。
汪璒坐在妆台前,面无表情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。凤冠霞帔,珠围翠绕,本该是每个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模样,可镜中人眼中却一片死寂。
\"小姐,吉时快到了。\"春桃小心翼翼地为她整理嫁衣,声音哽咽,\"您...您好歹吃口东西吧?\"
三天前,汪府的家丁在山下的渔村找到了昏迷的汪璒。她被强行带回府中,父亲震怒之下将她禁足,连姜夏夏都不准见。而那封写给林老夫子的信,也不知春桃是否送到......
\"我不饿。\"汪璒轻声道,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嫁衣内衬——那里缝着路杊留下的名单和密信。这些天她借着做嫁衣的由头,将全部证据都藏在了华服之下。
春桃突然凑近她耳边,用极低的声音说:\"林老先生已经行动了。\"
汪璒睫毛微颤,不动声色地点点头。窗外传来喜庆的唢呐声,迎亲的队伍到了。
\"小姐......\"春桃突然跪下,泪流满面,\"您一定要保重......\"
汪璒扶起她,从妆匣深处取出一支木簪——正是路杊留下的那支。她将木簪递给春桃:\"替我收好。若我今日有不测......\"
\"不会的!\"春桃拼命摇头,\"小姐吉人天相......\"
前院传来嘈杂声,汪璒深吸一口气,自己盖上了红盖头。在众人的簇拥下,她缓步走向花轿,每走一步,嫁衣内衬里的证据就摩擦一下她的皮肤,像是无声的提醒。
花轿穿过苏州城最繁华的街市时,汪璒透过轿帘缝隙看到了令她心跳加速的一幕——姜夏夏穿着男装,正与几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低声交谈。其中一人手中赫然举着一块木牌,上面用朱砂写着\"陆\"字。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,意味着林老夫子已经将证据呈递给了钦差。
轿子突然一个颠簸,汪璒趁机将手探入嫁衣内衬。那些染血的纸张已经被她缝进了特制的夹层,每一针每一线都带着她的决心。指尖触到路杊留下的玉佩时,她突然想起那个雨夜,他塞给她玉佩时指尖的颤抖。
\"小姐,到了。\"
轿夫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。
兵部尚书府比汪府更加气派,宾客如云,连巡抚大人都亲自到场贺喜。汪璒被搀下花轿,机械地完成各项礼仪。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,她看到父亲欣慰的笑容和汪勋乐志得意满的神情。
\"一拜天地!\"
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。汪璒被扶着转向厅门,膝盖却像灌了铅似的,怎么弯也弯不下去。
\"璒儿?\"父亲低声催促道。
汪璒突然掀开盖头!
满堂哗然。新娘子自己掀盖头,这是大不吉之举!宾客们交头接耳,议论纷纷。
\"汪璒!\"父亲脸色铁青,\"你做什么?\"
汪璒环视满堂宾客,目光最终落在端坐上首的巡抚身上:\"大人,民女有冤情要诉!\"
满堂寂静。新郎——兵部尚书之子脸色难看地来拉她:\"胡闹什么!回去再说......\"
汪璒闪身避开,一把扯开嫁衣外袍!里面竟是一身素白中衣,胸前用红线绣着一个大大的\"冤\"字!
\"十年前苏州通判陆明远一家惨遭灭门,不是贪污获罪,而是因为查出了江南织造局的贪腐大案!\"她的声音清亮坚定,回荡在大厅中,\"如今那些贪官故技重施,又害死了朝廷派来的周御史!\"
\"放肆!\"汪勋乐拍案而起,\"把这疯女人拉下去!\"
几个家丁冲上来,汪璒却从嫁衣内衬抽出一叠染血的纸张:\"证据在此!陆大人当年查到的账目,周御史临死前记录的名单,还有......\"她直视汪勋乐,\"还有你亲手签字的受贿记录!\"
满堂大乱。宾客们有的惊呼,有的怒斥,更多人则好奇地伸长脖子想看那些证据。
\"妖言惑众!\"汪勋乐脸色铁青,冲上来要抢那些纸张。
汪璒早有准备,迅速退到巡抚座前:\"大人明鉴!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江南织造局十年来贪污官银数百万两,更牵连数十位官员!\"
巡抚接过纸张,眉头越皱越紧。汪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:\"逆女!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?\"
\"父亲,\"汪璒含泪跪下,\"女儿知道。女儿此刻在做一个尚有良知之人该做的事。\"
就在局势僵持之际,府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。紧接着,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冲了进来,为首的赫然是——
\"路杊!\"汪璒失声叫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