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山雾像一层面纱,笼罩着救护车行驶的盘山公路。余小麦靠在车窗上,看着县医院住院部大楼渐渐缩小成一个小点。312病房的窗户早已看不见了,但她还是固执地望着那个方向,直到眼眶发酸。
\"余医生,您睡会儿吧。\"救护车司机老张递来一瓶矿泉水,\"到村口还得两小时呢。\"
余小麦道了谢,拧开瓶盖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。她低头看着白大褂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病历纸——那是她今早偷偷复印的陈小川最新检查报告。
\"血压190\/110?刘阿婆怎么又没按时吃药!\"余小麦刚踏进余家村卫生室,老余头就拽着她往输液室跑,\"你再不回来,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乡亲们拆了!\"
卫生室里挤满了等候看诊的村民。余小麦洗了把脸,迅速套上干净的白大褂。三小时里,她给孕妇测胎心,给咳嗽的孩子听肺音,给摔伤的老人清创包扎。没人注意到她换药时总要看三次标签,也没人发现她给病人倒的热水里混着自己的眼泪。
傍晚六点,最后一位病人离开后,余小麦锁上卫生室的门。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,倒出里面的照片——今早离开前偷拍的陈小川睡颜。少年的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细密的阴影,和她记忆中三岁时一模一样。
手机突然震动,县医院护士小林的短信跳出来:「余姐,小川今天拆线很顺利。你要的病历我放老地方了。」
余小麦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许久,最终只回了一个「谢谢」。她翻开工作日志,在新的一页写下:\"9月17日,拆线后无感染,体温36.7c...\"写到最后,钢笔突然没水了,蓝色的墨迹变成淡灰色,像被雨水晕开的记忆。
十五年前那个雨夜,她也是这样用最后一点力气奔跑在泥泞的山路上,身后是陈家沟的灯火,怀里本该抱着小川...
\"余医生!\"急促的拍门声打断了回忆。村东的王满仓满脸是血地撞进来,\"我家婆娘摔下楼梯了!\"
余小麦抓起急救箱就往外跑。这一忙就到了深夜,等她缝合完伤口、打完破伤风针,月亮已经挂上了老槐树梢。
回到宿舍,余小麦发现手机有三个未接来电——全是县医院的号码。她心跳骤然加速,回拨时差点按错键。
\"余医生!\"接电话的是护士长,背景音嘈杂,\"312床出现严重过敏反应!明明病历写着青霉素阴性,但用了氨苄西林后全身起疹...\"
余小麦的眼前一阵发黑,她扶住墙壁才没摔倒:\"现在怎么样?\"
\"喉头水肿暂时控制住了,但患者昏迷不醒。\"护士长压低声音,\"家属闹着要转省城医院,可陆医生说他情况不稳定...\"
\"我马上到。\"余小麦已经扯下了墙上挂的车钥匙。
\"可你不是回村...\"
余小麦挂断电话冲进雨夜。村卫生室那辆破旧的救护车发动了三次才打着火,雨水像银针般刺在挡风玻璃上。她想起小川三岁那次高烧,陈大柱出去喝酒,婆婆拦着不让请医生,说是\"浪费钱\"。她跪着求了一夜,最后偷了家里的存折才把孩子送进医院。
山路在暴雨中变得模糊不清。余小麦打开车窗让冷雨打在脸上,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。救护车转过一个急弯时,后轮打滑撞上了山壁。她顾不上查看车况,抓起急救包就往前跑。
县医院急诊室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。余小麦浑身湿透地出现在护士站时,值班护士吓得打翻了药盘。
\"312床的人在哪?\"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