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小麦摸到缝在内裤暗袋里的五块钱,又摸了摸鞋垫下的五十元。老赵媳妇教她的,钱要分开藏。鞋垫里的钞票已经被脚汗浸湿了,但还能用。
车突然减速,停在一片漆黑中。余小麦警觉地抬头,听见驾驶室门打开的声音。
\"撒尿。\"老马大声说,脚步声却往车斗来。
篷布被掀开一角,老马递进来个塑料袋:\"尿这里,系紧了扔外面。\"他又压低声音,\"那小子睡了,你抓紧。\"
余小麦脸烧得通红,但还是接过袋子。这些年她在柴房早就学会怎么不脱裤子解决问题。系紧的塑料袋被老马远远扔进路沟,像扔掉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。
后半夜,余小麦被雷声惊醒。雨点砸在篷布上,像千万只手指在敲打。她突然想起小川五岁那年,也是这样的大雨夜,孩子发高烧,她跪着求陈大柱请大夫,换来的是一句\"死了再生一个\"。
一道闪电劈下,照亮了驾驶室。花衬衫青年不知何时醒了,正扭着脖子往后看,眼睛在电光中泛着绿,像夜行的狼。
余小麦假装翻身,把螺丝刀换到右手。雨水从篷布缝隙渗进来,打湿了她藏钱的鞋垫。她不敢动,只能任由五十元钱在脚下慢慢泡烂。
天蒙蒙亮时,车子开进一个简陋的服务站。老马敲了敲车斗:\"下来活动活动,吃口热的。\"
余小麦僵着腿爬下车,发现花衬衫不在驾驶室。
\"那小子找厕所去了。\"老马递给她一个油纸包,\"快吃。\"
肉包子的香气让余小麦差点咬到舌头。她背对着服务站蹲下,三口就吞完了包子,连油渣都没剩。老马又递来双灰袜子:\"换上,你那双能拧出水了。\"
余小麦摇头,她不能让人看见鞋垫里的钱。老马却误解了她的意思:\"嫌旧?干净的!老子昨天才买的。\"
他蹲下来帮余小麦解鞋带,动作粗鲁但小心。余小麦突然鼻子发酸——上次有人给她穿鞋,还是娘在世的时候。
\"马哥!\"花衬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,\"这破服务站连个像样的茅坑都没有!\"
余小麦迅速把脚缩回,但已经晚了。花衬衫盯着她雪白的脚踝,吹了声口哨。
\"哟,这小脚,果然是娘们儿!\"
老马站起来挡在余小麦前面:\"滚蛋!这是我亲侄儿,从小病秧子,瘦得跟鸡崽似的。\"他推了花衬衫一把,\"去,买包烟去。\"
花衬衫嬉皮笑脸地走了,临走还回头看了眼余小麦。那眼神她太熟悉了——和陈大柱第一次来相看时一模一样。
服务站厕所里,余小麦锁上门,立刻脱下左脚的鞋。鞋垫已经湿透了,她颤抖着掀开夹层——五十元钞票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蓝色纸浆,只有角落的国徽图案还依稀可辨。
右脚的鞋垫稍好些,但钞票也烂了大半。余小麦小心地把还能辨认的部分摊在膝盖上晾干,手指抖得厉害。五块四毛,这是她仅剩的了。
厕所门外传来口哨声,花衬衫在用鞋尖踢门:\"掉茅坑里了?\"
余小麦慌忙把碎钞塞回鞋垫,冲水声掩盖了她的啜泣。出门时,花衬衫堵在过道上,弹簧刀在指尖转着圈。
\"小弟弟,\"他俯身在她耳边说,\"哥带你去东莞见世面,比跟着这老光棍强多了。\"
余小麦低头从他腋下钻过去,后背绷得笔直,等着刀子扎进来。但花衬衫只是哈哈大笑,刀尖勾走了她的鸭舌帽。
\"头发这么短,真当自己是男的?\"他揉乱她的发茬,\"哥就喜欢你这样的,带劲儿!\"
余小麦跑回货车时,老马正在加油。他看了眼她惨白的脸色,什么也没问,只是递给她一顶新的棒球帽。
\"上车,\"他简短地说,\"咱们赶时间。\"
雨又下大了。余小麦爬回车斗,发现老马趁她不在时铺了块塑料布在麻袋上。她蜷缩在相对干燥的角落,听着雨声和发动机的轰鸣,数着自己急促的心跳。
花衬衫青年回到驾驶室时,冲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,笑得露出一颗金牙。余小麦突然想起,陈家沟杀猪的王屠户也有颗这样的金牙,每次来买猪崽都会多看她两眼。
车子重新上路后,余小麦从裤腰里摸出螺丝刀,在车厢底板上磨了起来。老赵只磨尖了头儿,她要让整个刃口都锋利得能割喉。
篷布外的雨越下越大,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像野兽在咆哮。余小麦数着螺丝刀在铁板上摩擦的次数,到第一百下时,她听见驾驶室里传来争吵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