浓稠如墨的夜幕裹挟着潮湿的雾气,沉沉压向这座宁静的小村落。
远处山峦在夜色中化作模糊的剪影,几盏昏黄的油灯在木窗后忽明忽暗地摇曳,宛如垂危者的呼吸。
林耀华的鞋重重碾过青石板路,鞋跟磕在石板缝隙里的碎石上,发出刺耳的“咔嗒”声,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夜枭。
那夜枭扑棱棱的振翅声,混着远处断断续续的犬吠,在寂静的夜里更添几分阴森。
他踹开斑驳的木门,腐朽的门板撞在土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,惊起门框上积年的灰尘。堂屋里弥漫着陈年的霉味,混杂着墙角腐烂木柜散发的味道,窗棂间的蛛网在穿堂风中轻轻颤动,仿佛在无声诉说着这屋子的死寂。
林耀华脸色阴沉如铁,双眼布满血丝,额头上青筋随着急促的呼吸突突跳动。他抓起桌上的粗瓷碗,碗底还沾着半块发硬的地瓜饼,狠狠摔在地上。
瓷片飞溅的脆响刺破死寂,“砰”地炸开在众人耳膜上,吓得墙角处的老鼠窸窸窣窣乱窜。
林乐成、林福生、林卫华三人僵坐在八仙桌旁,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将他们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剥落墙皮的土墙上。
林乐成脖颈处的汗渍在粗布衫上晕开深色痕迹,他下意识地往椅背靠去,竹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,仿佛随时都会散架;
林福生紧张地搓着衣角,指甲缝里还嵌着白天干活留下的泥垢,粗布衫被磨得发亮的肘部已经磨出破洞;
林卫华则低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浆的胶鞋,鞋帮上还沾着几片枯黄的草叶,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鞋底的泥土,发出细微的“沙沙”声。
三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,谁都没有开口——他们太清楚林耀华此刻暴跳如雷的模样,像极了去年发洪水时,那头挣脱缰绳横冲直撞的疯牛。
不知过了多久,林耀华的怒吼渐渐平息。他喘着粗气,胸前剧烈起伏,抓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,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,嘴角还沾着刚才咆哮时溅出的唾沫星子。
突然,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,慢悠悠地踱到桌边坐下,木椅在他的力道下发出刺耳的摩擦声,仿佛指甲划过黑板。“本来是想让他们三个滚出巡逻队,没想到又给他们捡回条活路。”他用食指关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,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未洗净的暗红污渍,“既然这样,那就让他们尝尝蹲号子的滋味,彻底身败名裂!”
“华哥,你打算怎么做?”林福生小心翼翼地开口,声音像老鼠般细小。他偷偷瞥了眼林耀华阴沉的脸色,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,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
“捕鱼队。”林耀华吐出三个字,眼中闪过毒蛇吐信般的寒光。他伸手拨弄了一下油灯灯芯,火苗猛地蹿高,在墙上投下他扭曲的面容,阴影里的五官显得格外狰狞。“都靠过来。”
四人脑袋凑在一起,林耀华压低声音,呼出的热气说道:“这次,要动一动捕鱼队的利益。我爸不是要竞选村长吗?要是捕鱼队闹出丑闻,李志还有什么脸面出来争位?就算他背后有人撑腰,到时候也得掂量掂量!保不保他李志。”说话时,他的瞳孔微微收缩,嘴角勾起的弧度像极了村口那尊咧嘴笑的石狮子,透着说不出的诡异。
“老大,高见!这是一箭三雕啊!”林乐成两眼放光,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,露出几颗有些发黄的牙齿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,活像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,“一箭帮林伯父拿下村长,二箭搞垮李氏的捕鱼队,三箭还能栽赃给江奔宇那几个!”
林福生却皱着眉头,满脸困惑,稀疏的眉毛拧成个疙瘩:“三贱?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……”
“就你那榆木脑袋能想明白才怪!”林卫华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,他眼窝深陷,黑眼圈浓重,活像戴了副黑色眼罩,“别打岔,听华哥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