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6章 孙伟豪的叮嘱(1 / 2)

日头西沉,将天边染成一片橘红,又渐渐褪为沉郁的紫灰。解放牌cA-10货车的引擎轰鸣着,碾过坑洼不平的马路,卷起一阵干燥的烟尘。驾驶室里,江奔宇紧握着方向盘,手指关节微微发白,他瞥了一眼车窗外的天色——已经过了六点。副驾驶座上的孙涛,正兴奋地望着窗外越来越近的三乡镇轮廓。

“唉!无论出了那么多次的车,每次回来都是有一种兴奋的感觉,多远的路程都觉得一下子就到了,连窗外吹过的风也是香甜的。”孙涛感叹道。

“江哥,”孙涛随后又压低声音,几乎被引擎声盖过,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驾驶室,仿佛怕有看不见的耳朵,“咱们捎带的那点‘私货’,得提前放置好了。眼瞅着就到站了,万一让站里那帮‘积极分子’瞅见,捅上去,可就不是小事了。这年头,‘潜规则’这仨字,只能烂在肚子里,万万不能摆到台面上。”他的眼神里透着这个年代特有的谨慎。

江奔宇沉默地点点头,目光锐利地扫过后视镜。车窗外,田野里劳作的人们正扛着锄头归家,远处村庄的土坯房升起袅袅炊烟,广播喇叭里隐约传来激昂的革命歌曲,与这黄昏的宁静形成奇异的反差。“嗯,”他声音低沉,带着长途驾驶后的沙哑,“看来得绕个弯子了。先去趟三坡码头,再回站里卸货。”他熟练地转动方向盘,货车偏离了通往货运站的大路,拐上一条更窄、更颠簸的小道。

“行!”孙涛应道,身体随着车身的摇晃而起伏,眼神里既有对江奔宇决定的信任。

货车在暮色中艰难前行了约莫半个多小时,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潮湿的水汽和淡淡的鱼腥味。三坡码头在望,这是一个河运小码头,停靠着几艘斑驳的木船和驳船。这里是茶摊的后院,是有两栋带院子的房子,前方屋就是三坡码头旁的茶摊亮着昏黄的煤油灯,在渐浓的夜色中像一颗微弱的星。茶摊招牌上的(茶)字迹早已模糊不清。

车刚停稳,两个身影便从院子的阴影里站了起来。正是覃龙和何虎。覃龙身材敦实,穿着猪血油污的工装裤,何虎也是一样,眼神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警惕。他们手里端着掉了瓷的搪瓷缸,里面是劣质的粗茶。

“老大?”覃龙的声音粗嘎,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,他走上前,目光扫过驾驶室。

“嗯,东西在后头,帮我搬一下。”江奔宇跳下车,动作麻利地打开货车后厢门。里面除了计划内运输的货物,角落里还藏着几个用麻袋和旧报纸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。他没有多话,和孙涛一起迅速地将这些包裹卸下,搬到茶摊后面一个堆着杂物、相对隐蔽的角落。

“老大放心,搁这儿,丢不了。”何虎低声说,他始终留意着码头上来往的零星人影,特别是那些穿着绿军装或戴着红袖箍的人。

“谢了,龙哥,虎哥。”江奔宇简短地道谢,眼神交汇间传递着无需多言的默契。他重新跳上车,发动引擎,解放牌货车再次轰鸣着驶离了弥漫着水汽和隐秘气息的码头,朝着三乡镇货运站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
到达货运站时,天已黑透。货运站门口挂着“抓革命,促生产”的褪色标语,在昏黄的电灯泡下显得有些模糊。站里灯火通明,夜班的后勤人员正在忙碌。江奔宇和孙涛配合着站里的后勤人员,在车厢中清点着货物。后勤拿着手电筒和清单,一边核对一边抱怨:“江师傅啊,这趟可够晚的,差点耽误夜班装车。下次可得赶早。”

“路上不好走,同志多担待。”江奔宇陪着笑,心里却惦记着刚才码头的事。

货物清点完毕,签好单子,江奔宇刚想和孙涛道别,各自回家。

就在这时,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依旧整洁的蓝色中山装的身影,夹着一个半旧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,从办公楼里踱步出来——正是站长孙伟豪。他像是刚下班,神态自若,目不斜视地从两人面前走过,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《东方红》。

然而,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,孙伟豪的眼角余光极其隐蔽地、飞快地向江奔宇和孙涛这边扫了一下,眼皮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两下。江奔宇和孙涛心领神会,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