充沛的电力如同血液,让基地这台战争机器焕发出勃勃生机。磁暴线圈稳定充能的嗡鸣、雷达天线不知疲倦的旋转、工棚里电动砂轮切割金属的尖啸、甚至磨坊里水力与电动混合驱动的石磨发出的沉稳节奏,共同构成了山谷中新的、充满力量的乐章。但这乐章之下,顾长清深知,真正的生命力,不仅仅在于冰冷的钢铁和澎湃的能量,更在于流动的物资与人心。
“伏羲,资源报告。”
“指挥官,当前主要资源瓶颈:粮食储备下降至维持12天(新增人口消耗),新鲜蔬菜水果近乎枯竭,用于制造弹壳和工具的铜料库存低于警戒线(仅余400单位),用于过滤净水装置的活性炭及特定型号密封件缺失。缴获的日军罐头、压缩干粮等应急食品尚有部分冗余,食盐储备相对充足。”
冰冷的数字勾勒出繁荣表象下的隐忧。防御可以靠磁暴线圈和雷达,但人不能只靠电活着。顾长清的目光投向了山谷之外,那些散布在群山褶皱里、在日寇铁蹄下艰难求存的村庄。
“周福贵。”顾长清叫来了这位前货郎,如今的后勤物资协调员,“你之前提的,用咱们富余的东西,去换山里乡亲们手里积攒的土产,计划得怎么样了?”
周福贵搓着手,脸上既有兴奋也有忐忑:“顾长官,地方俺选好了!就在基地西边,翻过两道梁子,有个叫‘野狐沟’的山坳子!那地方背风,有水源,进出就两条小路,好守!俺也托几个信得过的老相识悄悄递了话,就说…就说山里有伙‘义商’,有盐有粮,想换些山货、草药、皮子啥的…日子就定在后天!就是…”他犹豫了一下,“就是头一回,大伙儿心里都打鼓,怕有诈,也怕…怕引来鬼子…”
顾长清明白他的顾虑。信任的建立,在乱世中比黄金还珍贵。“地点选得好。后天,我亲自去。”
周福贵眼睛瞬间瞪圆了:“您…您亲自去?”
“对。”顾长清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,“不仅要我去,还要让乡亲们看到我们的力量!王大山!”
“到!”王大山立刻挺直腰板。
“后天,你挑四个最精悍的护卫队员,穿上咱们最好的装备,带上缴获的那挺歪把子!提前半天进驻野狐沟,占据制高点,控制进出要道!记住,我要的是威慑,是让人不敢起歪心思!不是去吓唬乡亲!姿态放低,眼神放亮!方慧!”
“指挥官!”方慧应声上前。
“从后勤队挑三个手脚麻利、会看秤、识货的妇女,带上咱们要交换的东西:缴获的牛肉罐头二十个,压缩干粮十包,精白面两袋,食盐…五斤!再带些干净的布头,万一有乡亲需要包扎。”顾长清顿了顿,“周福贵,你是行家,换什么、怎么换,你全权把关!我只定一条规矩:公平交易,童叟无欺!宁可咱们吃点小亏,也不能让乡亲们觉得咱们仗势欺人!明白吗?”
“明白!”三人齐声应道,眼神都亮了起来。周福贵更是激动得胡子微颤,顾长清的亲自坐镇和明确的“公平”指令,给了他莫大的底气。
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野狐沟里已弥漫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与期待。山坳中央清理出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,铺上了几张粗糙的草席。方慧带着三名妇女,小心翼翼地将带来的“硬通货”——黄澄澄贴着日文标签的牛肉罐头、方方正正的压缩干粮块、雪白得晃眼的面粉口袋、以及装在陶罐里、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光泽的雪白精盐——整齐地摆放在草席上。仅仅是盐罐打开时飘散出的那纯粹的咸香,就足以让常年缺盐的山民喉头滚动。
王大山带着四名护卫队员,如同沉默的岩石般分散在坳口两侧的高处和两条小径的入口。他们穿着相对干净整齐的灰色军服(缴获日军布料染制),背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,腰间挂着缴获的日式手雷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山林。那挺架设在高点岩石后的歪把子机枪,黑洞洞的枪口虽然指向无害的天空,但其存在本身,就是一种无声而强大的宣告:这里,有力量维持秩序!
最先出现的是几个探头探脑的半大孩子,穿着打满补丁、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棉袄,小脸冻得通红,眼神怯怯又充满好奇。他们远远看着草席上那些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,尤其是那雪白的盐和罐头,口水都快流出来了。紧接着,一些胆大的村民出现了,多是些老人和妇女。他们背着沉重的背篓,里面装着晒干的蘑菇、捆扎好的草药、硝制好的兔皮、山鸡翎毛,甚至还有几块用破布包着的、沉甸甸的废旧铁器(可能是废弃的农具或锅碎片)。他们衣衫褴褛,面黄肌瘦,眼神里充满了警惕、怀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。
周福贵深吸一口气,脸上堆起他走村串户时最拿手的、带着市侩又透着朴实的笑容,主动迎了上去:“老哥!大嫂子!都过来瞧瞧!山里的义商,说话算话!有盐!有粮!换你们的山货皮子!公平买卖,绝不坑人!”
一个须发皆白、拄着木棍的老汉颤巍巍地走上前,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,层层打开,里面是十几颗晒干的、品相不算太好的山茱萸。“老…老总…这个…能换点盐不?家里小孙子…腿肿得老高…”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。
周福贵拿起一颗仔细看了看,又闻了闻,心里估了价。这品相,在以前也就值几个铜板。他看了一眼顾长清,顾长清微微颔首。
“老哥,您这山茱萸是好东西!药性足!”周福贵大声说着,拿起旁边一个竹筒做的小盐勺,舀了满满一勺雪白的精盐,倒进老汉带来的一个破碗里。“来,这一勺,换您这些!够不够?”
老汉看着碗里那堆得像小山似的、雪白晶莹的盐粒,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这…这比他想象的多了好几倍!“够…够了!太够了!谢谢!谢谢老总!谢谢大善人!”老汉激动得差点跪下,被旁边的妇女连忙扶住,他紧紧抱着那碗盐,如同抱着救命的仙丹,老泪纵横。
这一幕,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,瞬间打破了沉默!
“俺…俺有半篓子干蘑菇!都是秋里采的好货!”
“俺家攒了三张兔子皮!硝得可好了!”
“长官!俺这有块废犁头,死沉死沉的,您看能换点白面不?娃他娘刚生了崽,没奶水…”
“俺有几捆柴胡!治风寒顶好!”
人群一下子涌了上来,七嘴八舌,脸上带着急切和期盼。周福贵成了绝对的中心,他手脚麻利,眼疾手快,一边大声吆喝着维持秩序:“别挤!别挤!排好队!一个一个来!都有份!”,一边快速鉴别着乡亲们带来的东西,嘴里念念有词地报着价:“干蘑菇,中品,一篓换一包压缩干粮!…兔子皮,品相不错,两张换一小罐盐!…废铁?好家伙,这得有七八斤!算你…换两个罐头!…柴胡?地道!这一捆换半斤白面!”
方慧和后勤队的妇女们则负责称量、交割。白花花的面粉舀进乡亲们带来的破布袋;黄澄澄的罐头递到粗糙开裂的手中;珍贵的精盐小心翼翼地倒入各种简陋的容器。每一次交易完成,都能看到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、难以置信的喜悦笑容。那种用自己微薄的产出,换回实实在在救命粮、救命盐的满足感,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。
顾长清没有过多干预交易过程,他信步走到空地边缘,目光平静地扫视着整个山坳。他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力量。挺拔的身姿,冷峻而沉稳的面容,腰间悬挂的那支造型奇特的自动手枪(红警基地的制式武器),以及周围那几名如同标枪般挺立、眼神锐利扫视四方的护卫队员,都无声地宣告着这里的秩序和安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