宵禁令解除,是在次日的午后。
李云傲在雍城外郊探听着越雍高墙内的消息。
而他听到的描述,却与昨晚经历的事情大相径庭!
听说昨晚突然实行宵禁是为了进行军事演习,让越雍百姓见识齐国官兵使命立达的风范,同时也是考验越雍百姓对紧急事件的应对能力。
他在官方告示上看到的内容也是如此,丝毫未提及丞相府以及丞相遇刺身亡之事。
令他感到十分奇怪的是,宵禁令解除之后,朝廷下达的一道“妖人悬赏令”。
那告示上写道:罗城近日出现异人妖怪,其中为首者已被抓捕,现疑仍有其他妖人在齐国境内活动。为将妖人一举剿灭,朝廷鼓励各地能人义士积极捉拿妖人。凡捉获任意妖人并将之交付府衙者,重赏五百两黄金!
旁边是妖人的描述:金发白皮、大眼碧瞳、唇宽齿突、十指利爪、满口妖语。
这告示还说已抓获的妖人将在十日后于罗城行刑场斩首示众。
告示内容让云傲百思不解。他一直认为妖魔鬼怪乃虚假传说,罗城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妖人?朝廷居然还这般高调宣扬?难道“妖人”之说是为了掩饰马田之死的真相?马田之死的真相在朝廷看来又是什么?他们调查到了什么?又为何要掩饰?
越来越多的疑问不得其解……
就在这时,一幅讣告张贴了出来:
丞相马田宵衣旰食,为国分忧,积劳成疾,不幸于今日午时薨逝。三朝功绩,百代称颂;失之良臣,万民悲惜……
后面还有一大堆阿谀奉承的话语,云傲已经看不下去。
朝廷这般处理是为了权衡利弊?还是真的颠倒是非?
先以军事演习之名平息乱局,再以妖人告示转移注意,最后才浅谈薨逝……
丝毫不提丞相遇刺之事,明显是想大事化小,难道越都真的不打算趁机拿回宜左两城?
无数种猜测在云傲脑海中浮现,每一种都难以确定下来。
罗城……
高兰的家在罗城!
会不会是高兰协助凶手逃离的事情被发现了?
不会的,我都没事。他对这件事倒很确定。
无论怎么想,这凭空出现的“妖人”都非常可疑!
或许,找到所谓其他的“妖人”,还能作为他入朝为官的一道敲门砖!
他决定前往罗城查探妖人虚实。
——
高兰昨晚离开越荷边界之后,便径直赶回罗城。
为不耽误时间,她整晚时间都在使用轻功,次日近午时,她已经把一半路程赶完。
就在她专注于轻功疾驰的时候,突然一阵刺痛从她背部传来,像是一把尖刀在她背上划了个口子。
她一下子失去对所有外息的利用,直接从半空跌落!
震起的尘灰贴附在她沾满汗水的皮肤上,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。
即便如此,她依旧艰难起身,尝试再次运息。
才调运内息,她便发觉背部的痛楚更加强烈,仿佛千万荆棘藤要从裂缝中生长出来,正一点点撑开她的伤口!直接导致她运息失败。
她用袖子揉了几下模糊的双眼,可视线非但没有清晰,反而更模糊了……
袖子上的尘土就这样被揉进她的眼睛里,干涩令她泪水夺眶而出,画下两道褐色泪痕……
还好,模糊的视野总算清晰了。
她看着回罗城的路,被刺痛剥夺的意识慢慢回归。
为什么后背会突然疼痛?难道是昨晚赶路时不小心被什么尖物刮刺到的?
原因是什么她也顾不得多想,稍作休息后,准备将内息全部外化,凝神屏气……
“啊!啊——”
她瞬间外化出的六十道息不再是随意志在身体各脉部位逸出,外化后也没有在体外停留,而是全部集中在背部刺痛处,一下子蜂拥而出又在顷刻间俱归体内!
她的背部就在那瞬间仿佛要被强行撕裂,剧痛让她无法忍受,惨叫了两声,整个人瘫倒在地上。
她发觉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变热,额头也开始冒冷汗,凝聚着脸上的尘土……
“马……”她低声呢喃着。
无法使用轻功,那她只能骑马回去,此刻,她需要马!
前方有驿站,她可以去买马!
可她的钱都在行李中,而行李在雍城陈年老匠铺……
为了摆脱嫌疑,为了尽快回罗城,她没有再回雍城。
心慌之际,她开始在自己身上四处摸索,最终在云傲的外衣里摸出了唯一的二两银子……
指尖碰到银子那一刻,她被那银子的冰冷触动,整个身子在那一刻僵住了,呼吸和心跳,都在那一刻停止了,心中有股膨胀感遏制了她的呼吸,酸楚梗在咽喉。
她紧紧抓着身上的衣服,不断警告自己不要再想那个人,缓缓让呼吸恢复,等待着心中那份伤感散去……
适应身体莫名出现的奇怪痛症之后,高兰开始缓步前往前方可见的驿站,用那二两银子租了一辆简便马车,一边忍着撕裂的痛楚,一边给车夫指引方向,再次启程。
——
高兰回到西郊林舍附近,已是五天之后。
她拖着疲惫不堪、疼到麻木的身体,挪着脚步一点一点地往西郊林舍走去。
可她越是走着越是怀疑,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……
舍外残破的用以迎客的亭子,没有了……
被她小时候刮花是红木门,没有了……
入门可见的连续不断的做生意的排屋,没有了……
苍住的院子,没有了……
后山成荫的大树,没有了……
她亲自种的成簇的竹丛,没有了……
安亲自种的胡萝卜地,没有了
她和安住的竹屋,也没有了……
她站在不见原貌的竹屋废墟当中,转身回望来时的路,以前的青葱,没有了…
来来往往的受聘者,没有了……
笑着跟她打招呼的安,没有了……
这里,什么都没有了……
只剩下一望无尽的黑色荒地……
她重重地跪倒在地,视线瞬间模糊。
可她迷糊的视线里看到的,依旧是,一望无尽的黑色……
那黑色像是缠身的恶魔,一点点放大她的恐惧。
她想站起来,她想让早已虚脱的身体站起来,她想继续让那双浮肿的双脚挪动步伐,她想去找安……
有安在,她就不怕了。
她肯定能找到安的!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安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