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1章 雨林归雁(1 / 2)

雨林归雁

长官部外的天空依旧阴沉沉的,

厚重的乌云仿佛被黏在了天际,

久久不散。

古之月大步流星地走着,

他那双黑色的皮靴无情地践踏着廊板上的积水,

溅起一串串水花。

远远地,

古之月就看到三排的老兵马全有正斜靠在廊柱上,

微闭着双眼,

似乎正在打盹。

他的钢盔有些歪斜,

露出了鬓角处那一缕新添的白发,

那是在伊洛瓦底江战役中被弹片擦伤的痕迹。

古之月见状,眉头微皱,

手中的马鞭高高举起,

眼看就要落在马全有的身上。

然而,就在马鞭即将落下的一刹那,

徐天亮那带着浓浓金陵口音的话语突然从拐角处飘了过来:

“连长,弟兄们刚刚才换完岗,

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啦!”

古之月的苏北口音与马鞭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,

如同一阵疾风骤雨。

但当他的目光落在马全有草鞋里露出的脚趾时,

手中的马鞭却突然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,

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。

马全有,这个曾经在仁安羌战役中背着伤员狂奔十里的老兵,

此刻他的脚踝上还缠着用英军绷带改制的护腕,

绷带的边缘绣着残缺不全的米字旗,

仿佛在诉说着那段惊心动魄的往事。

徐天亮见状,连忙快步上前,

蹲下身子帮马全有系好鞋带,

他的金陵话此时变得格外温柔,

就像一块被水浸湿的棉花:

“咱连最近刚补充了六十多个新兵,

都是从野人山爬出来的兄弟啊,

他们的腿肚子到现在还在打颤呢。”

他缓缓地抬起头,

目光凝视着古之月,

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。

他注意到连长的军装上,

竟然还沾染着三天前搬运补给时的罐头油渍,

那油渍仿佛在诉说着连长的忙碌与艰辛。

古之月手中紧握着马鞭,

面色凝重,他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焰,

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。

突然,他猛地挥动马鞭,

马鞭狠狠地砸在廊柱上,

发出清脆的响声,

惊得梁上的雨燕惊慌失措地飞走了。

\"纪律是钢,

可钢也得先回炉淬火不是?\"

古之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,

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,

\"松松垮垮的部队能打硬仗吗?\"

他的质问如同一把利剑,直刺人心。

他的手指向操场,

那里有几个新兵正用刺刀挑着英军丢弃的罐头盒,

当作饭盒使用。

这些新兵们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,

与他们身上那身略显破旧的军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\"当年在海州受训的时候,

王班长就说过,

军容是士气的镜子!\"

古之月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,

似乎在回忆着那段艰苦的训练时光,

\"我们的军容如此不堪,

怎么能让士兵们有高昂的士气去面对敌人呢?\"

然而,徐天亮却突然站了起来,

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少见的激动。

\"可咱们现在照的是雨林里的水洼!\"

他的话语如同一道闪电,

划破了沉重的氛围,

\"那些新兵蛋子,

在野人山吃树皮时都没哭,

可看见英军的白面包却掉眼泪了!

他们需要的不是马鞭,

而是能让身子暖过来的火!\"

就在这时,史迪威将军的吉普车恰好碾过积水,

溅起一片水花。

车轮的轰鸣声和水花的飞溅声交织在一起,

仿佛在为这场激烈的争论增添了一抹戏剧性的色彩。

美国将军的卡其色风衣下摆沾满了红土,

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。

然而,当他下车时,

他却毫不犹豫地向正在打盹的马全有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。

将军的中文带着浓重的密苏里口音,

听起来有些生硬,

但他的话语却比雨水还要温热:

“两位,我年轻时在菲律宾也带过刚打完败仗的兵。”

他的目光落在古之月的马鞭上,

继续说道,

“纪律是骨头,

可骨头缝里得有血有肉。”

古之月注意到将军的墨镜后隐藏着丝丝血丝,

显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。

不仅如此,将军的右手小指竟然少了半截,

那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被炮弹片削掉的,

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疤痕。

史迪威突然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,

似乎在回忆着什么。

过了一会儿,他缓缓说道:

“孙将军说,

你们在雨林里靠野芭蕉和勇气行军三百里。”

他的声音中透露出对这些士兵的钦佩之情。

然后,史迪威将目光转向徐天亮,

微笑着问道:

“我的孩子,

你就是那个用缴获的日军清酒给伤员擦伤口的排长?”

徐天亮立刻挺直了身子,

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,

回答道:

“报告将军,

徐天亮,金陵人。”

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,

显示出他作为一名军人的自豪和自信。

然而,当将军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时,

徐天亮的身体却突然放松了下来,

就像一个孩子在得到长辈的认可和鼓励后,

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内心的喜悦和轻松。

“咱连的弟兄们啊,

现在可是连做梦都想着能尝一尝家乡的盐水鸭呢!

只可惜啊,

他们现在只能用英国佬的罐头来下饭。”

史迪威大笑着说道,

笑声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自嘲。

他嘴里叼着的雪茄已经被熏得发黄,

牙齿也被染成了同样的颜色。

接着,他突然放低了声音,

用一种夹杂着英语和中文的奇怪语调继续说道:

“不过你们放心,

等你们从野人山把弟兄们接回来,

我一定会让后勤部给你们送来一卡车的威士忌,

当作庆功酒!”

古之月看着史迪威将军,

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地图,

上面用红笔圈出了野人山深处的三个问号。

那三个问号代表着最新的失踪部队的坐标,

仿佛是在这片茫茫大山中迷失的灵魂,等待着被救援。

此时,雨水顺着廊檐滴落下来,

一滴一滴地砸在地图的边缘,

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。

水洼中倒映出史迪威那张严肃的脸,

他的眉头紧锁,

似乎对失踪部队的命运感到担忧。

史迪威接着说道:

“新22师的弟兄们昨天已经到了,

他们在孟拱河谷被鬼子追了整整二十天!

你们看看他们的军装,

比你们的还要破烂不堪,

但是他们却把步枪擦得锃亮,

简直能照见月亮!”

三天后的换防仪式上,

阳光洒在红土路上,

孙二狗的河南话突然在队列里响起:

“鳖孙们,

新 22 师的弟兄们来了!”

他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,

仿佛是打破了某种默契。

孙二狗站在队列中,

手中紧紧握着望远镜,

透过镜片,

他看到了一群穿着补丁摞补丁军装的士兵,

正踏着红土路走来。

他们的军装虽然破旧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