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小心翼翼地、一个接一个地迈过那道低矮的门槛,踏入那间简陋却干燥的屋子。
小小的脚印,带着湿冷的泥泞,印在刚刚清扫过的青砖地上,如同烙印,也如同希望初生的印记。
风雪依旧在门外呼啸。简陋的窗棂内,很快,响起了老童生有些沙哑,却异常认真的领读声:“天…地…玄…黄…”
稚嫩而参差不齐的跟读声,带着对未知的怯懦与渴望,如同破土的幼芽,顽强地在凛冽的寒风中汇聚起来,穿透了破庙的屋顶,飘向铅灰色的天空。
千里之外的庆国京城,商务学堂的机要室内。
巨大的沙盘上,“鬼牙礁”海域那片象征着“活水鬼”的黑色磁石标记,已被象征庆国水师烈焰的赤红标记彻底覆盖、吞噬。
一枚代表“破浪号”的舰船模型,正沿着那条金色的“龙涎水道”,平稳地驶向标注着“泉州港”的终点。
苏落立于沙盘前,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、来自齐国胶东郡的密报。
上面只有简短的几个字:“启明乡塾,千童入学。风雪无阻。”
窗外,庆国商务学堂的庭院里,一群不同肤色的年轻学员正围着一个巨大的蒸汽机模型热烈讨论,工坊的轰鸣声隐隐传来。
更远处,慈安女塾的方向,清脆的女童读书声随风飘至。
苏落的目光从沙盘上的惊涛烈焰,落到手中密报上那“千童入学”的字样,最后投向窗外那片充满活力与希望的景象。
她沉静如水的眸底深处,仿佛映照着万里之外齐国风雪中亮起的微弱烛火,也映照着眼前这片已成燎原之势的文明星火。
海图上的血色尚未干涸,归途的风帆已鼓满。
庙堂的积弊正在崩塌,寒门的星火已然点燃。
惊蛰已过,万物萌动。
这由血火、智谋与无数微末希望交织而成的时代巨轮,正碾过一切腐朽与阻碍,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,无可阻挡地驶向深蓝的黎明。
庆国,泉州港。
夕阳熔金,将辽阔的海面染成一片壮烈的赤红。
“镇海”、“定远”两艘巨舰如同凯旋的巨兽,庞大的身躯缓缓驶入港湾,黝黑的舰体上布满了火燎烟熏的痕迹,巨大的撞角残留着暗褐色的血垢,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“鬼牙礁”炼狱之战的惨烈。
紧随其后的,是伤痕累累却依旧昂首挺胸的“破浪号”。
它巨大的船帆千疮百孔,如同经历涅盘的羽翼,船身上密布着箭孔与撞击的凹痕,左舷一道巨大的、被临时钢板加固的裂缝触目惊心。
码头上,早已是人头攒动,人声鼎沸!欢呼声、号角声、鞭炮的炸响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!
百姓们翘首以盼,商贾们激动得满面红光,官员们肃立相迎。
当沈诗雅那清瘦却如标枪般挺立的身影出现在“破浪号”船首时,整个港口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:
“沈国士!!”
“破浪号!万胜!”
“大庆水师!万胜!”
沈诗雅手臂上那道淡粉色的伤痕在夕照下清晰可见,她清冷的面容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,眼神却亮得惊人。